上书谏猎原文

上书谏猎（司马相如） ◇原文 相如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相如因上疏谏曰①：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②。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才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③。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④？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⑤。况乎涉丰草，骋丘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⑥！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得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⑦’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注释 ①上疏：书面向皇帝陈述意见。

②乌获：战国时秦国大力士，据说能力举千钧。庆忌：春秋时吴王僚的儿子，阖闾刺杀吴王僚后，想杀庆忌，骑马也没追到他。贲（bēn）：孟贲，战国秦武王时的勇士，齐国人。育：夏育，战国时勇士，齐人，传说能力举千钧。

③陵：越过。阻险：即“险阻”。卒（cù）然：突然。“卒”，同“猝”。逸材：一作逸才，才能出众。属车：皇帝的侍从车子。清尘：车后扬起的灰尘。还辕：掉转车头。逢（páng）蒙：古代善射者。为难（nàn）：成为灾难。

④“是胡越”二句：这里意指遇到危险情景，犹如外患发生在身边。轸：车后横木。殆：危险。

⑤中路：大路中间。衔橛之变：指发生脱衔、断橛，人仰马翻那样的意外。衔橛，勒在马口中的嚼子。

⑥利兽：以获兽为利。存变之意：防备祸患或变故的心思。

⑦鄙谚：俗谚。垂堂：靠近屋檐之处，屋瓦可能落下来砸伤人，所以把它喻为危险之处。

◇鉴赏 本文选自《文选》，是司马相如向汉武帝呈上的一道劝谏射猎的奏疏。文章立足于武帝自身的安全，从打猎可能遇到危险出发，分三层娓娓道来。先由逸材之兽的骇发来写田猎的危险，开篇如此，可耸人视听；再由人主不意来写田猎的危险；最后切劝君上深察无形之危与隐微之祸，应该在危险尚未出现之前及早防备。语气婉转诚恳，文词质朴简洁，是谏猎疏中的佳品。其中以迫厄于胡、越、羌、夷，来比喻田猎之时猝然而发的危境，可谓妙语惊人。

◇妙评 相如之文，多虚词温讼，独此为近正。

——明·张凤翼《文选纂注评林》第八卷

一段，出色写兽之骇发；一段，出色写人之不意；并不作一儒生蒙腐之语。后始反复切劝之。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卷六

通篇只是“轻万乘之重”一句作主，见武帝长杨射猎，真轻万乘者也。相如不敢斥言博浪之椎，但出色写兽之骇发而不虞窃发之奸，跃然言外，肝指者一，而所讽者百也。意思婉转，深属可思。

——清·过珙《古文评注全集》卷三

孙月峰曰：“章奏也，而浓至若此。盖以赋笔运之，句锤字炼，意沉力劲。”

——清·于光华《评注昭明文选》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