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上升起的圆月（组诗）

乡土上升起的圆月（组诗）

初冬黄昏的山村

白雪掩盖的山川

朦朦胧胧揭开了谜底

绯红的夕阳

把羞涩的红晕涂抹在迷蒙的天际

积雪上游走着温情的夕阳的目光

这个亿万年来重复的景象

在大地与天空上演绎

一切都在沉睡中

仿佛在巨大的沉默中孕育着什么

又似乎预示着什么

总之连麻雀都明白

踏落最后一枝冬日里的落雪

天就会温煦起来

一切有生命的事物

都会在温暖中苏醒

坐在谷垛的对面

秋色中的父亲

安详地拥坐在谷子碓成的山脉对面

以泪洗面泣不成声

这些秕薄的粮食

在阳光下的秋风中瑟缩

本来丰收的季节

却看不到父亲脸上的笑容

他幽深的纹路就像山间的蜿蜒小路

盛满了艰辛的汗水

也盛满了深沉的忧伤

这样惨淡的秋实

令父亲愁眉不展

一年的忙碌

换来的是臃肿的谷草

可怜的谷穗星星点点也早已被麻雀啄食

一个冬天怎么度过

父亲为晦涩的秋实震怒

寒风已经莅临

一家的饥馑怎么样熬过

簇拥在谷子的幸福中

父亲每年这个时候

就站在谷子金黄的意象里

粗糙的结满老茧的手指上

套着麻绳拴的明亮得晃动着阳光的镰刀

不忍结束谷子深沉的咏唱

那些抒情的谷子

把多情的喉咙弯曲着

羞涩地把笑靥藏在沉甸甸的心事里

要不是怕贪食的麻雀

惊扰了谷子的酣梦

父亲也不会用生硬的镰刀

把谷子饱满的爱情一刀两断

虽然谷穗和谷草在分离时泪光依稀

但沧桑的父亲已经看惯了大地上演绎的故事

深入谷地

在谷子的幸福的黄色浪花中

寻找着稼穑的乐趣

把我们家庭的幸福畅想

在故乡的肉体中穿行

我是你手中放飞的一枚风筝

在远方的天空中寂寞地浪迹江湖

梦里我在你的魂魄里穿行

你的柔肠百结的小路

是和我的坚韧肋骨连着的

你的郁郁葱葱的山林

是和我蓬蓬勃勃的毛发连着的

你的明明艳艳的河流池塘

是和我坦坦荡荡的眼睛连着的

即使我远离你的身体

仍能够感受到你的激情脉搏

你的茁壮成长的油绿庄稼

渐渐坚硬成为我的骨骼

你的莽莽苍苍的黄土

渐渐匍匐成为我的皮肤

你的有棱有角的岩石

渐渐风化成为我的牙齿

此生我不管走出去多远

永远在故乡的灵魂和肉体中穿行

小村里的空房子

这些在时光中逐渐暗淡的房子

已经听不到昨天孩子们追逐的吵闹

已经看不到屋檐上的炊烟在飘

但是涂抹在土墙上的数字还历历在目

糊在窗棂上的毛边纸依稀在风中瑟缩

院子里的枣树的果实落了一地

鸽子的羽毛从屋檐下的巢里游走在澄明的空气中

空房子里的人们已经离开多年

只有喜鹊还时不时地飞来

啄食地上的腐烂的枣

树是村子里最美的云

再没有比树更美的云朵了

在村子里

在没有人知道准确年龄的老村子里

人们就依靠树来推测老村的年龄

我们村就有这样一棵树

十几个成年人合抱也搂不住这颗国槐的腰杆

她就是我家的老槐树

胳膊上住着好多喜鹊窝的老槐树

当然我们村子里还有好多的树

他们都是村子上空的云朵

有陌生的人寻找我们村

老远人们就指指树说

就是那棵老槐树下的村子

陌生的人就朝着云朵一样的地方去了

这些村子里的最美的云朵

他们妖娆

在四季里变幻着色彩

春天一副嫩绿的表情

夏日一派浓郁的色调

秋天一种金黄的色块

冬天一副虬枝盘曲的身板

在天空里挺立

成为村子里最原始最丰厚的风景

但是他们不像树下成长的人们

小的时候热恋着村子

到大了就像鸟一样飞出村子

再也不想回来

他们把根深深地扎在村子的土壤中

就像村民们的祖先一样

活着在村子里游走

即使不能活动了

也站在土坡子上

当然死后也不会离开村子

不像村子里长大的人们

天天说着村子的好

却不想再回到村子里来

大地上的歌者

献给建筑工人

你立足不毛之地

比照着图纸上的几何图形

从夯实的根基开始

用空心砖与瓦刀亲近的空空音响

在荒草滩上制造出一台音乐会的前奏

然后一层层地堆垒雄浑的意象

最终合龙封顶

用凝固的音乐

在昔日的废墟上飞出嘹亮的歌唱

之后你们安装大厦的神经

把水路管路安插好地方后

再把大厦的墙壁用混凝土抹好

瓦刀锤子抹灰刀等各种乐器击打摩擦的音乐

最终在某一个正午达到高潮

形成大厦竣工的庆祝礼炮

之后你们围坐在大院里

吃过一顿香喷喷的犒劳后

又跟着工程车开拔

到另一处工地去演出

这情景看起来有点像县剧团的演员

在草台班子里唱了一年又一年

月光下的村庄

有多少美丽的思绪

在月光下的村庄里飞翔

玉米颗粒正在饱满的气息

脉脉传送在清风的呼吸中

槐花飘零的节奏

悠悠地带乱了蛐蛐歌唱的韵律

小河的皮肤比月亮还明亮

一下子晃醒了山林中的小鸟

他们以为天色微明

要结伴去山那边的平原觅食

叽叽喳喳把鼾声大作的阿爹惊扰

那些疯长的谷穗

被这些小鸟冲动的叫声和滑行的声音惊扰

停下膨胀的发育过程

往往这些大惊小怪的鸟儿

然后又开始从根部吮吸营养

努力在果实里面储存甜蜜的爱情和孕育的沉醉

希望在某个阳光来临的清晨

分娩出一群喜气洋洋的后代

可是这些讨人嫌的鸟儿

总是要在关键的时刻打乱她的计划

那些谷穗便开始抱怨月亮的警醒

问她为什么那么情绪高涨

夜晚别人睡觉了

她为什么还要如此朗照

月亮耐心地听了谷穗的唠叨

钻进了厚厚的云团背后

村子马上暗了下来

小鸟结伴要飞回巢

可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只好停驻在谷地的周围

一会儿月亮在云层里穿行

借着明明灭灭的光

小鸟飞回了巢里

村子又恢复了静谧

浸淫在乳白色的月光里

雨是一个别样的诗人

对于你

雨

我是最熟悉不过的

你给我印象就是个脱俗的诗人

永远独立特行

一年四季里

你保持着诗人的品格和孤傲

春风里

你温软地走过料峭的土地

把绿色的诗情泼洒

然后小草钻出头脑野花挺出花苞

夏日里

你疯狂地跑过原野

把你的狂草书法作品发表在田野

然后田野里的粮食就瞬间茁壮了

开花结果萌动出饱胀的生长气息

秋色中

你平平静静地漫步在原野

把最后一次的酝酿倾洒进田园的宣纸后

打谷场上便堆起山包一样的玉米大豆谷子

沟沟岔岔洋溢飘荡出丰收后喜悦的小调

冬天来了

人们围着火炉坐在斗室聊天说笑的时候

你早已离开了人们

去远方云游

没有人记起你

没有人提起你

没有人想起你

你走了

你没有管这些

你只记得好好趁人们休闲的时候出去走走

散散心开开眼

春天来了的时候

再回来忙活

乡村的夜晚

乡村的夜晚

宛如被谁不小心碰倒的墨汁

瞬间漆黑浸淫了山峦树木土地

夜宁静得怕人

只能够听到风穿玉米地的叶子碰响的声音

看门狗也在父亲的浓重鼾声的节奏中睡着了

蟋蟀在断墙的爬山虎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啼叫

久居闹市的我忽然觉得开始不适应乡下的生活

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怎么让我觉得如此陌生?